托木爾峰考察記（續(xù)四）

　　英雄的科學考察隊員

　　相傳，在天山最高峰托木爾峰的崇山峻嶺中，有一座黃金、白銀和美玉筑就的城堡。城堡中央的宮殿，一色兒金磚鋪地，金瓦蓋頂，雕欄玉砌，金碧輝煌。就在這座宮殿里，住著一位舉世無雙的美貌公主。如果誰能打開城堡的大門，公主就以滿城的金銀珠寶和遍野的珍禽異獸、駿馬肥羊為陪嫁禮品，與她結(jié)為夫妻?？墒?，千百年來，不知道有多少王公、貴胄、牧人、樵夫，為了找到打開這座城堡的金鑰匙，而斷送了寶貴的生命。只有我們英雄的科學考察隊員，在戰(zhàn)勝千難萬險之后，才有資格獲得公主的愛情......

　　翻譯、民工和馱馬、駱駝等全部到齊后，我們便從夏塔科學考察大本營出發(fā)，沿著北木扎特河谷的羊腸小道，一路風霜，進山考察。

　　當我們行進到什布雷克達坂下的圖拉蘇冰河時，正好碰上山洪暴發(fā)。洶涌澎湃的河水，驚濤拍岸，濁浪排空，卷動著一塊塊碗口大的、西瓜大的礫石，奔騰呼嘯，一瀉千丈，發(fā)出震耳欲聾的“骨碌”、“骨碌”聲，不禁令人毛骨悚然。

　　為了趕到洪峰到來之前渡過河去，我們選擇一處河面較寬、水流稍緩的地方，鼓足勇氣，很抽坐騎，一個接著一個地沖了過去。可是，61歲的地質(zhì)學家老劉乘騎的一匹棗騮馬，卻在滾滾洪流面前“恢恢”嘶叫，左右打轉(zhuǎn)，不愿下水。為你不拖同志們的后腿，老劉連抽三鞭，策馬來到冰河中間。眼看就要沖過水深流急的險區(qū)，不料乘馬一足踏空，被急流掀翻，將老專家摔進水中，席卷而去。說時遲，那時快，眨眼之間，就沖到了30米開外的一個漩渦中。

　　我們翻身下馬，向旋窩處跑去，只見那湍急的漩流，翻滾著一個個浪濤，一會兒把老專家托上浪尖，一會兒把它壓入水中;一會兒把他拋至旋窩邊緣，一會兒又把他拉到漩渦中心。我們跑到跟前，正要不顧一切地沖下去搶救，忽然一個巨大的浪頭打來，一下子就把老專家卷到了岸邊。隨著激流的飛速旋轉(zhuǎn)，眼看著就要喝一塊突兀的巖石相撞。在這千鈞一發(fā)之際，不料老專家急中生智，伸手扒住巖石一角，避開了撞死、撞傷的危險，露出水面。這時，我們一個箭步?jīng)_上前去，一把把他拉上岸來，避免了一場事故。

　　圖拉蘇河水，同其他發(fā)源于冰川的河流一樣，水流湍急，冰冷刺骨，成為阻礙山區(qū)交流的“天塹”。古往今來，不知道有多少行人、馬匹和牛羊，被冰河的激流席卷而去，葬身魚腹。然而，生活在天山南北的各族人民，不僅不恨它，反而對它寄托著殷切的期望，懷著深深的感情。

　　新疆地處歐亞大陸腹地，是世界上距離海洋最遠的是地區(qū)之一。又因為四周被重重疊疊的高山峻嶺所包圍，所以各大洋的水汽都很難深入新疆大地，形成極為干旱少雨的自然地理特點。千里草原，萬頃良田，主要靠冰河帶來的雪水灌溉。這樣，就在新疆產(chǎn)生了一個與內(nèi)地截然不同的奇特現(xiàn)象。內(nèi)地和沿海的農(nóng)民如果遇到久旱不雨，就會向天空張望，盼望烏云密布，大雨傾盆。而這里的農(nóng)民雖然也抬頭向天空張望，但是盼望的不是云、雨，而是萬里晴空和火辣辣的太陽。因為只有這樣的天氣，天山、昆侖山、阿爾泰山和帕米爾高原上的冰川和積雪，才會大量融化，才會有更多的雪水灌溉田園和牧場。如果老是陰沉沉的天空，他們就會心急如焚。因為他們知道，老天爺有時偶然降一點雨水，往往不到半空就被蒸發(fā)掉了，很少有雨水能夠降到地面。即使有時有些雨水落到了地面，不僅解決不了干旱，反而還會使地下的鹽堿上升，咸死禾苗，造成“雨災”哩!因此，人們總是用最美好的言語謳歌雪山水。

　　百靈鳥的歌喉為什么這樣清脆?

　　塔吉克人說：是因為喝了甘美的雪山水。

　　伊犁馬的四蹄為什么這樣有力?

　　哈薩克人說：是因為飲了滴油的雪山水。

　　哈密瓜為什么這樣香甜?

　　維吾爾族人說：是因為吸足了乳汁一樣的雪山水......

　　脫險之后，我們就地生起篝火，幫助老專家烘干衣物，繼續(xù)前進。

　　山，越爬越高;路，越走越險;風，越刮越大;天，越變越冷。第四天下午，當我們考察到一個冰大坂附近時，走在隊伍前面的老林，正在冰川上蹣跚而行，忽然碰上了融雪造成的滾石。只見那一塊塊巨大的巖石，從他身邊的陡峻雪山，飛也似地向下滾來。悶雷般的隆隆聲響，震撼整個山谷，發(fā)出可怕的回響。滾時激起的冰雪，也像冰堤之水，向下傾倒，升起一陣陣雪霧，彌漫山谷。

　　老林是一個有著豐富高山考察經(jīng)驗的老隊員。他一看情況不妙，便三蹦兩跳，跑到一個冰坎之下。等他剛剛臥倒，一塊塊百十斤重的，幾百斤重的、上千斤重的滾石，就噼里啪啦地從他頭上飛了過去，把身邊的堅冰，砸下一個個大坑，半陷了下去。滾時激起的雪花冰雨，落滿一身，大得他疼痛難忍。

　　托木爾峰地區(qū)雪峰林立，冰河道道，高山缺氧，氣候多變，給科學工作者的考察活動帶來重重困難。既有出生入死的英勇搏斗，又有看上去平平凡凡、實際上很不簡單的工作。

　　一天傍晚，我騎馬來到高山氣象觀察站，正好碰上一場八九級的大風。氣象工作者還沒有來得及把探測大氣垂直變化的氣球充完氫氣，狂風就從山谷里鋪天蓋地地卷了過來。頓時，飛沙走石，不辨天日，整個高山氣象站，籠罩在無邊無際的風沙羅網(wǎng)之中。直徑兩米的大氣球，在風槍沙彈的進攻之下，變得像野馬一樣，東奔西撞，上下跳動，難以駕馭，一連三個氣球，不是被大風拉斷了充氣的球嘴，癟了下來，就是由于撞擊地面而爆裂。為了準時將氣球放上天空，他們迅速圍成一個圓圈，用人墻擋住狂風，團團包住氣球，才好容易充完了第四只。接著，便開始放球。

　　我以前也曾經(jīng)訪問過氣象站，看過氣象工作者放球的場面。但是，在這里看到的卻是一種特殊的放球形式，一個人拿著探空儀，一個人緊緊拉著球嘴，順著風向迅跑。跑著跑著，前面的一名科學考察隊員不慎絆倒在地，被大氣球拖著翻了好幾個筋斗，摔傷了手腳，碰破了頭。但是，這個年輕人并沒有因為傷痛松手，而是一骨碌爬起來，繼續(xù)奔跑，一直跑到和風速接近的時候，才放心的放出氣球。

　　就這樣，他們不分白天黑夜，也不管陰晴雨雪刮大風，堅持每天六次定時放球和四次地面觀測，共放氣球360個，從沒有錯過一分一時，累積了氣象數(shù)據(jù)8.8萬多個，為研究高大山脈對于天氣和氣候的影響，提供了可靠的第一手資料。

　　當我和這些可敬可愛的氣象科學工作者告別的時候，不禁想到，如果托木爾峰的金城里，真有那么一位花容月貌的美麗公主，她是一定會傾心于他們吧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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